愚人斗兽场,王国边境永远人声鼎沸的地方,这里欢迎任何想要证明自己的愚人们,和花钱买乐子的纨绔子弟。胜者,看客以吉欧衡量身价,败者,横尸山野中的悬崖。
今天的愚人斗兽场来了一位陌生的面孔,一出手便斩获勇士试炼的头筹。看客自然不会错过如此好戏,一遍嘲笑着陨落之人的惨状,一遍朝场中那身影投下大大小小的吉欧。而她看都没看地上的金色吉欧一眼,只是随手抓起一把钱撒向斗兽场的管理员,示意马上开始下一场征服者的试炼。
每一刀的力度都更胜上一刀,骨钉划过,必将溅出橘黄色的血。剑技在她手中扭转地如同舞蹈,所有的威胁都在她身边一寸处被斩落。刀光剑影之中,机关擂台之上,阿雅只是奋力地向一个又一个敌人出钉,羽翼挥动,她高高借助气流飞跃空中,于场地正中按住一只装甲斯奎特的头砸在地上,仿佛要砸碎的是她心中无尽的疑问一般。
【资料图】
“喂喂,秋季!秋季!你睡着了嘛?”
观众席后台下,长生摇晃着皱着眉头闭目养神的秋季。阿雅报名参加斗兽场的比赛,他们自然被允许坐在一个可以近距离观看比赛的好位置,秋季扶了扶自己的面具,撑着头靠在椅子上。
“不是,只是感到了沁入身心的悲伤而已。”
连续的信息灌输已经把这位心思细腻的孩子弄的有些理不清思绪,他掩盖着钝化的痛苦,有些疲惫地说:“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”
“有心事,还是说出来的好。”长生转向了秋季,“憋在心里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,我会一字不漏的听完的!”
“唉……我真……我应该如何向奥格瑞姆委婉地通知他,他爱的,伊丝玛,已经死在了藤蔓与酸水的树林里。他应该是守了她的树林,她的成果那么多年,却不知道自己守的一直是爱人的遗体。”
“古董商给我的笔记,我稍微解析了一下。我们……在十字路口见到的那个假骑士,我当时还在好奇,为什么那样的盔甲身上带着开启泪城大门的纹章。果然,那盔甲早已死去的主人也是奥格瑞姆的伙伴吧……”
秋季将脸埋在手里,良久,才抬起头,透过斗兽场坚实的墙壁看向水晶山峰的方向。
“米拉……已经不认识我们了。”
“什么?”长生这下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。当时他们在十字路口乱摸乱逛的时候,还是他顺着米拉的歌走到了水晶山峰的山道口。那小姑娘十分天真可爱,嗓音也极其好听,临走的时候还央求他们多多回来听她唱歌。
这怎么可能呢?长生试图从秋季脸上找出一点开玩笑的表情来,虽然他比谁都清楚秋季是多认真的一个人,秋季淡淡的摇摇头,这轻轻的动作倒像是在长生脑子里面打了一个炸雷,他深吸一口气,将自己抛向柔软的椅子上。
“昨天我们回到十字路口……啊,现在应该被称作感染的十字路口了。我已经远远的看过米拉的状态了,她已经变得和山上失去心智的矿工一样了,见了我就飞起一个镐子砸来,连小格林见了都想朝她攻击。但是……”
秋季这回是再也忍不住了,爆发出一生短促的抽泣声:“但是,当我拦下小格林,把米拉按在墙上划过梦钉的时候。她……她的潜意识……”
还唱着歌啊!
埋葬我的母亲,苍白又细小,埋葬我的姐妹,一对又一对,埋葬法衣褴褛的教士……
“再埋了头冠闪亮的乞丐。”长生顺着秋季的心唱出了下半句,将梦之钉从他身上拿下来。“抱歉,擅自读取了你的内心。”
“没事,这样倒方便我表达了。”秋季从口袋里掏出他自己写的笔记,“我一贯认为圣巢没有一个传说或诗歌是胡编乱造的,这首歌定然也是指代了什么事情,当然,我无法确定这是否真的有意义。”
“我们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,格林团长说我们将会是某个悲剧的主演,我就算不认可这句话,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已经见证了许多悲剧。”
“圣巢五骑士不复相见,米拉被瘟疫吞噬心智,提索和他永不离身的小圆盾死在了边境的悬崖上,影至今下落不明,连这座斗兽场都被瘟疫感染的战士所填满……”
所以,我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,或者说,我们能干什么。
场上的形式有些胶着,阿雅被两边突然弹出的木质结构限制在一块狭小的空间里,管理人从笼子里放出一只大跳虫来,阿雅已经无法进行冲刺的躲避,不得不扇开翅膀窜上墙壁高处思考对策,周围的观众不满地发出嘘声,他们想要的视觉盛宴是阿雅抄着骨钉如野兽般剁碎大跳虫的模样。
“你还记得我们前天在古老盆地遇到的,那个家伙……表哥吗?”秋季也站到了长生身边,抓着斗兽场的栏杆注视着阿雅的一举一动,“表哥……只是因为我觉得这样称呼他最合适。”
怎么可能会忘记啊!长生永远也忘不掉那个场面,那是怎样的一位对手?全身上下,各方各面都与他们别无二致,身上传来的强烈共鸣在告诉他们,这是他们的同类,他们的亲族。
这位已经快要流尽黑色物质,面具在盆地风化了不知道多久的表哥就跪在他们的面前,他的骨钉插在地面上,死去的时候还维持着骨钉撑地的动作,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遇到了什么事情。
古老盆地的风低低的吹,等他们发现不对劲的时候,感染气球已经堵住了他们的去路,光籽们自发的聚集在表哥空空荡荡的脑袋里,须臾间就填满了表哥脑袋里的每一处空隙。
多么奇怪的现象,头上被橘黄色的光籽所操控,而身下的结构却是残留的黑色物质。光籽奋力包裹住整具身体,将这个身体如傀儡一般提起来。
他们当然企图清理掉表哥身上的粘着光籽,可惜无论劈下多少块光籽,缝隙马上就会被后继涌来的瘟疫填平。
他也忘不了刺在表哥身上的手感,如果说劈在光籽上的感觉像是抽刀断水,那劈在表哥身体上的感觉,就像是在刺自己的同伴一样,强烈的负罪感充盈着每一个人。连平时见怪就砍,下手毫不留情的阿雅在斩了一刀后都犹豫着退到一边去。
“在与表哥交手的时候,总觉得有些悲伤。”秋季卸力趴在栏杆上,沉闷的声音从嗓子里发出来:“靠近表哥身边,我甚至感觉到了共鸣……我好像觉得表哥,不,乃至整个古老盆地里,都有一段相似的感觉,好像大家都在唱歌一样……啊啊,这只是一个比方。”
阿雅高高地跳起,正如那天表哥跃起砸至他们头上之前一样。每一招都大开大合,十分简洁的招式却蕴含强大的力量。黑色的法术代替了那些自地底而起的瘟疫弹,毋庸置疑,表哥的每一招,都是他们曾用的招式。他也会冲刺斩,也会下砸,甚至是摇头晃脑地上吼瘟疫弹。
这就是被瘟疫控制后的我们吗?
表哥倒下的那一刻,光籽们无声的爆裂开来,化为橘黄色的粘液洒在地上。秋季趴到表哥身边的时候,清清楚楚看到了表哥最后向他伸出了手,好像在挽留什么,又想要抓住什么,但是也只是昙花一瞬的回光返照罢了。黑色的液体散尽,表哥重新变回了地上一个无声的标志物。
我们到底有什么不一样?
“之后,古老盆地的帝王之翼承认了我们,当它承认我们的那一刻,风停了,紧接着回去就发现十字路口全部被深化感染了。风吹走了瘟疫,而我们带走了风,这事……好像都是我们一手造成的……”
“现在,关于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都已经,不是很重要了。”秋季突然抬起头,不高的身形投下的影子竟笼罩了面前长生,“我现在最大的疑问就是,我到底是谁,我们到底是谁。”
我们三个在国王山道相见是偶然吗?我为什么不记得任何进山道之前的事情?是什么一直在我的潜意识里呼唤我到这里来?
阿雅砸地的巨响震撼着斗兽场每一个观众的耳膜,黑色法术的余波震碎了大跳虫的躯壳,刚刚还在对阿雅指指点点的观众全都闭上了嘴。长生见阿雅破局,抓住栏杆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。
“秋季,你应该对自己好一点,你在自己卷自己哎,不要把一些原本就要发生的事情归咎在自己身上哦。”
一只手揽住了秋季,将他揽到身前,长生笑眯眯地拍拍秋季的头:“我呀,知道你最喜欢对这种事情下功夫,你已经是我们队伍里知识最渊博的人了,真是聪明一世,糊涂一时。”
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了,就算悲伤也换不回来那些事物,还不如对自己好一点,对明天充满希望。
“你要知道,船到桥头自然直,念念不忘,必有回响。你想知道的,以你的能力,绝对都能被你探寻到。我们之前当然也好奇过我们是谁,你阿雅姐就没这么多烦恼,让她思考这种深奥的问题还不如让她再打一场竞技场;我呢,就是一个理财专家,对一切都好奇的冒险家;而你,你就是秋季啊,不要忘记了,当时在泪水之城中,小姐姐说如果我们准备好了,就来面对王国边境的真相,你不会把这种事情忘记了吧?”
对啊!这事是真忘了,秋季一拍脑袋恍然大悟,之前格林说的真相是关于他们之间的,拜他所赐,秋季已经把正事儿忘的一干二净了。
“你看,这不就是转机吗。你能思考这个问题,说明你已经准备好了。在知道我们是谁之前,老老实实做自己就好啊。”
做自己就好,影之前也说过这种话。看来我的脑袋真是热昏头了,居然忘记了这么多重要的事情。秋季心中好受了许多,于是长生斜靠在栏杆上,仍然是笑眯眯地看着他。
“嗯……所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吧,平时都是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,这一次也一样,我们听你的就行。”
最后一刀冲刺斩劈开空气的声音炸开,仅剩的一只奥波路波一边漏着气一边掉在了斗兽场的地上。观众席上一片哑然,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场竞技已经结束了。
长生嘿嘿一笑,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金色的吉欧,手腕一摆将吉欧丢在了场上,随后背过脸去,朝观众席那边大喊了一声好。
如梦初醒的看客被长生一嗓子喊醒,又见有吉欧飞出,立刻争先恐后地朝场上抛去更多的吉欧,生怕被其他的观众看不起。在看客此起彼伏的起哄中,阿雅和给她提钱袋子的工作人员回到了两人身边。
“长生你可以啊,这波小钱钓大钱,大约赚了三千多块钱,不过还迪万的债还早。”
“我这只是赚钱的小手段,你打的帅才是主要的。”
长生接过钱袋,阿雅一脚踹开看似坚固的墙壁,她早在战斗中听说了隐藏温泉的事情,把原本在温泉里摆烂的士兵赶走后,她舒舒服服地躺了进去。
“第三场以后再说,关于我们接下来去哪,你们有头绪吗?
“当然。”秋季看着两位伙伴跃跃欲试的样子,“是时候去找小姐姐问一点事情了。”